陸忱不想去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，他不敢去相信這是真的……

接過病危通知單的手，微微顫抖。

“患者楚凝，因溺水在我院急診科進行搶救。目前狀況：急性腎衰竭、心力衰竭。雖經醫護人員積極救治，但目前患者病情危重，並且病情有可能進一步惡化，隨時危及生命，特此告知病情。”

簡簡單單的幾行字，陸忱像是看了半個世紀那麽久。

他木楞楞地接過護士的筆，顫抖的手在病危通知單上家屬簽名那一欄上寫下陸忱二字。

“阿凝，阿凝——”

遠遠地傳來幾聲呼喚，伴隨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。

“梅若，你慢點，你身子才恢覆不久。”

“陸忱，阿凝怎麽樣了？”梅若才不管身後易明勳的關切叮囑，她剛聽到吳晟跟易明勳打電話，才得知楚凝已經送到同一家醫院，正在急診室裏進行搶救。一聽到這消息，她毫不猶豫從病床上爬了下來，穿上鞋子就朝著門外跑去。

易明勳這邊電話才掛斷，就趕忙拿著外套追了上去。

現在兩人趕到這急診室，隔著一段距離，就看到護士和陸忱在說著什麽似的。

沒想到梅若和易明勳趕了過來，陸忱側頭看了他們一眼，卻沒有作聲。

一旁的林巧看著梅若和易明勳，也默默的沒有出聲。

梅若立刻察覺到不對勁，看了一眼那護士手中拿著的東西，聲音有些顫抖，卻還是禮貌的問道，“護士小姐，可以麻煩你給我看下你手上的單子嗎？”

“嗯。”護士將那病危通知單遞了過去。

當看到那一張薄薄的通知單上的字，梅若眼前一黑，險些要暈倒過去。好在身後的易明勳眼疾手快，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。

“怎麽會這樣……不會的，不會的……”梅若不可置信的搖頭，一雙媚眼瞪得大大的，其中寫滿了震驚。

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，不能接受這個現實……

明明好幾個小時前，楚凝還健健康康、完好無損的跟她說著話，兩人還約定到時候去蘇州再聚，一起去逛街，一起去吃美食……

可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後，楚凝卻躺在手術室裏，危在旦夕，即將離去……

生老病死這種事情，發生在別人身上時，我們不過是感嘆唏噓一句，轉身便拋之腦後。而當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，那種悲傷痛苦是難以忘卻、深刻入骨的。

“護士，請你們一定要盡力救她！求求你們了。”梅若的聲音哽咽著，但還是竭力控制著情緒向護士請求道。

“請你們放心，我們肯定會盡一切努力搶救病人的。”護士也只能嘴上安慰著。在她這個崗位上，看到太多的生離死別……然而，在與死亡拔河的過程中，她們能做的，也只是盡人事，聽天命了。

畢竟在自然規律面前，人類的力量總是有限的。

護士拿著簽完字的病危通知單，便離開了眾人。

梅若的眼睛泛著紅，易明勳在一旁看著很是心疼，伸手將她攬入懷中，輕聲安慰著，“你先冷靜一些，你的身體才剛好，不能太難過了。”

“我怎麽能不難過……我……”她說著，再次哽噎，一句話說不出來。

易明勳長嘆一口氣，又看向一邊狼狽不堪的陸忱。自己這位平日裏溫文儒雅、著裝得體的兄弟，此時像是沒有靈魂的泥人般，沈著一張臉，老了許多歲。

“怎麽回事？這麽嚴重？”易明勳直接問道。

聽到易明勳的聲音，陸忱才稍微有點反應。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，緩慢而又沈重地說道，“易明宇根本就沒打算放人，他抓住楚凝就是打擊報覆的。”

“這個王八蛋！”易明勳憤怒地捏緊了拳頭。他可以忍受易明宇為了家產對他使用陰謀詭計，但是絕不能忍受牽扯到旁人，更別說是他兄弟的女人。

陸忱面無表情，語調也毫無波動，“已經交給警方去追捕了，他為了滿足一時的報覆欲，已經把自己置於死地了。”

“就算不交給警方，我也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混蛋。”易明勳憤憤道，“新仇舊恨一起算，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來。”

陸忱沒有接話，只是靜靜地看著搶救室，他現在沒心思去考慮報覆的事情，他只希望楚凝能夠平安的活下來。

一時間，眾人也都安靜下來，林巧和梅若同樣用一種希冀的目光看向搶救室，希望能夠帶去一點祝福。

不知道等了有多少個小時，陸忱頻繁地站起去吸煙處，一支接一支地抽煙。他狠狠地抽著煙，那清冽的煙草味道沖擊著鼻腔，才讓他稍微緩解一些。

梅姐和林巧都以為陸忱是不抽煙的，甚至在這之前都沒有看到過他抽，沒想到他的煙癮這麽大。

只有易明勳知道，陸忱時刻是有多麽煩悶沈郁，才會靠抽煙來發洩一下。

就在眾人都焦急等待到快要崩潰的時候，搶救室的燈光終於暗下，門終於打開了。

陸忱立刻熄滅才點燃不久的那根煙，快步的朝著門口走了過來。

然而，手術車並沒有出來，走出來的是主治醫生。

經過這麽好幾個小時的手術，主治醫生的臉上也帶著疲憊，但眼睛還是亮亮的很是清醒。

“醫生，醫生，怎麽樣了？阿凝有沒有事情？脫離危險了嗎？”

“醫生，手術成功嗎？”

“醫生……”

一時間，梅若、林巧他們湊上去圍著醫生，不約而同的詢問著。

醫生對這陣勢早就是見怪不怪了，他清了清嗓子，喊道，“請諸位都冷靜一下，請問哪一位是病人家屬。”

眾人一下安靜下來，陸忱上前一步，很是尊敬的看向醫生，“醫生，你好，我是，我是病人的家屬。”

“你——”主治醫生經常看新聞的，自然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正是陸忱，他不由得一驚。沒想到自己剛才搶救的病人竟然是大人物陸忱的家屬……不過專業的職業素養讓他將心底的驚訝收起，認真說起情況來。

“病人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……”

脫離生命危險！

天知道，這六個字對於陸忱來說，是多麽的重要。

他覺得心上那塊沈重得快要將他壓得喘不過氣的石頭總算是挪開了，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籠罩全身。

而林巧和梅若他們聽到醫生這話，也都紛紛長松了一口氣，高興的哭了出來，連連說著“太好了太好了。”

醫生看著他們，等到眾人的情緒稍微平覆了一些，頓了頓，又再次開口道，“不過……”

醫生的話戛然而止，這個轉折，又讓眾人的心給提了起來。

“醫生你說吧，不過什麽？”陸忱也急了，忙問道。

“病人的眼睛之前是受過傷吧？”醫生詢問道。

陸忱皺眉，似乎意識到什麽，臉色沈重的點了下頭，“嗯，十年前她出過一場車禍。那場車禍造成她的眼睛短期失明。不過我請了最好的眼科醫生來給她治病，她的視力後來又恢覆了……”

“嗯，那這就說得通了。”醫生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，耐心的解釋著，“病人的眼睛之前就受過傷，這回又經歷了這次事故，整個人泡在水裏還是小問題，最大的問題就是視覺神經受壓迫的時間太長，舊病新傷一起……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……”

醫生頓了頓，露出惋惜的神色來，繼續說道：“患者可能出現短暫失明的癥狀，或者是永久的失明。”

“什麽？醫生？她還這麽年輕，怎麽能失明？！”一旁的林巧聽到這樣的話，急得趕忙出言道，更何況對於楚凝來說，失去雙眼就相當於失去了夢想和追求——一個盲人怎麽能成為服裝設計師？這真是莫大的笑話。

看著林巧著急的模樣，醫生溫和的安慰道，“也不要這麽悲觀，像她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康覆的可能性。有人隔天醒過來就能夠看見，也有人一輩子再也看不見……這，就全看她個人造化了。畢竟她視覺神經受損太嚴重了……”

陸忱沈默片刻，鄭重問道：“醫生，請問她有幾成康覆的可能？”

主治醫生心頭一突，他看著眼前的陸忱，頓時感到這位南江大鱷的氣度不凡，除卻一開始的驚訝，眼前的人此刻表現的格外冷靜從容。

整理下思緒，醫生沈吟道：“病人眼部有舊疾，雖之前治好過，但經過這一次事故，再加上水中冰冷，血液循環不暢，引起舊疾覆發，這失明的可能性很大，超過七成。”

說到這裏，醫生用眼角餘光悄然打量了陸忱一眼，卻發現他正一副認真的模樣等著自己繼續說下去。清了清嗓子，醫生繼續說，“而且因為是舊疾覆發，這回想要再恢覆，比之前更加困難，據我所知，至少在國內，還鮮有這種例子。而且按照國內目前的醫學水平，能夠治好這種情況的……基本沒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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